至少,在五歲前,他都是這麼以為的。

五歲的那一天,似乎是和往常的輕快日常一樣,很平常的一天。他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竟然就是他短暫而幸福的童年時光的最後一天了。

他當時抱著五彩繽紛畫冊,腳步輕快地穿過一條長長的花路。路旁的花都是母親栽的,他最喜歡那種名叫“藍美人”的花,顏色看似樸素,卻每每能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炫彩的光,總讓他想起母親的眼睛。是的,母親是混血,她的眼睛是海水一樣的藍色,她隨著父親千裏迢迢地渡過了大洋,來到了這片土地。

他同往常一樣,對最喜歡的那幾朵摸了摸,笑了笑,才又蹦蹦跳跳地奔向那琉璃做的彩窗,去尋母親了。

但是今天還沒等他走到窗前,敲一敲那扇雕著母親最喜歡的纏枝花的門,等母親像平常一樣笑眯眯地把他抱進來親一親,就有大片大片暗紅色的液體從門縫裏湧了出來,在他茫然的眼神裏,蔓延到了他的腳下,染紅了他的鞋子。

“啊……”年幼的他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趕緊蹲下身去,想要擦掉鞋上奇怪的液體,這雙鞋可是他今天為了過生日信換上的呢。今天他可是特意換上了一身新行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忽然,一股大力把他粗魯地搡開了,他一下子被推地跌坐到了地上,一個暴躁的聲音在他頭頂炸開:“這小鬼怎麼會在這裏?”

他抬頭一看,是平時就不太喜歡他的二表哥,他有點害怕,趕緊向後退開,卻被一隻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後脖頸:“他母親這樣子,這小鬼怎麼處置?”

“你太粗暴了。”更多的人圍了上來,許多他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長輩都圍了過來,和之前的友善不同,這次大家的眼神都格外的疏離,讓他害怕地又往後縮了縮。

突然,他的手碰到一片濕潤,他才發現自己早就跌坐在血泊裏了,先前惦念著的衣服也早就被弄濕、弄髒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感到惶恐,他下意識張口,想要喊爸爸,讓爸爸有力可靠的臂彎將他從這混亂的風暴眼中帶出,但這時候,門突然開了。

爸爸從門裏麵走了出來。

渾身是血的爸爸從門裏走了出來。

渾身是血,右手還提著一把刀的爸爸從門裏走了出來,門沒被擋住的視角,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倒在血泊裏。女人穿著媽媽最愛穿的白素梅旗袍,戴著和媽媽一模一樣的素銀耳環,可是鮮血模糊了她的麵容,讓他無法確認那人的身份。

也不願意確認。

他隻能把無助的目光投向了爸爸,可爸爸走得極快,甚至沒來得及看他一眼。

那之後,爸爸就變成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