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拓的雙手撐在腿上，兩手抵住了額，頭沒抬起來。

“我說不出話，我把它收下來了。能說什麼呢，說她不會有事，那也是我自欺欺人。我知道這是她想我做的，我得答應。爺爺去世時把財產留給了我奶奶，我奶奶在她走前，又立了遺囑，把那些財產留給我。她那遺囑寫得，嗬。”他像是強顏歡笑了一聲，“在裏麵寫我從小到大鬧的笑話，寫我在她身邊的那些糗事。”

說到這，他笑不出來了，聲音卻有些顫抖：“寫了好幾張紙，我的事情占了三分之二。她說她不能再陪我，隻有錢財那些死物能給我。”

“她告訴我，她跑不動了。她從來沒有不要我，所以，我不能再離家出走了，不然，她就追不上了。”

沉甸甸的月光壓倒了一切，薑楠分明看見有珍珠在光下一顆顆滑落了。

晶瑩的、純粹的、悲切的。

他第一次，在她的麵前流淚。

薑楠的眼睛酸脹，忍著沒哭出來。

她從那不大高的椅子上站起來，弓著腰的周拓一下在她眼裏變得好小。

讓人好心疼。

薑楠伸手環住了他，他坐著，高度到她的肚臍。

懷裏的人頓時卸了力，往她身上靠。

“說出來就好了，奶奶知道你掉金豆子，又該心疼了。乖啊乖……”

他的肩膀輕輕地顫抖著，她把手放在他肩上，一下一下輕拍，低聲哄著。

良久，她聽見懷裏的人悶聲說了句“這幾天很想抽煙。”

看來情緒穩定了，薑楠放心了些。

他已經很久沒抽過煙了，本來也不怎麼抽，自從薑楠說過不喜歡他抽煙之後完全戒了。

“那……抽一根？”薑楠順著他說，指尖還埋在他不太長的黑發裏撫著，“抽一根心情會好嗎？”

“身上沒有。”他此刻才伸手反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盈盈一握，就在他手掌心裏快要融化。

“我去給你買？”

“不要，隻是想了幾下。”他終於笑了一聲，“你來了，就不想了。”

“你剛剛好像在哄小孩。”他似乎覺得怪沒麵子的，抬手在她腰間捏了一把，沒用什麼力。

薑楠感覺腰間一癢，忙反握住他手，嘴上沒客氣：“你不就是小孩。”

他不滿地從鼻子裏吹出一股氣。

“沒關係，我會照顧好你的。下次我們阿拓再這麼傷心，就再趴在我懷裏偷偷掉金豆子。”她坐回他身邊，雙手捧著他的臉，他隻是掉了幾滴眼淚，冷靜一會眼眶旁的紅早已褪去，但跟平常不可一世的氣質還是截然不同，薑楠想了想，這可能是橫添了幾分破碎感，看得她心裏越發憐惜，“不過還是希望，我們阿拓以後都不需要再哭了。”

周拓抬眸，隻看見那雙還濕漉漉的眼。

它在無聲地訴說愛意。

“你知道嗎？有人把生命，比作一朵長青不敗的花。它已經超越了時間和空間，是世界上開得最美的花。奶奶沒有不在，她隻是換了種方式存在，換了個方法，延續著她對你的愛。阿拓，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就一直在不留餘力地愛你，所以在寫遺囑的時候，落筆之處都是你和她的回憶。她也一定不會想看你一直那麼難過，也不是為了什麼才寫下，她隻是在最後，都在想辦法把這份愛繼續傳遞給你呀。”

“而且啊，阿拓。”

“有我在呢。”

這份愛，會一直延續下去的。

永遠有人愛你，永遠有人會傳遞那份愛意。

生命不是愛的終點，它是朵長青不敗的花，寒風、烈日、暴雨、陰雲，也許都會摧折它。

可那又如何呢？

它有千萬種延續的方法。

比如，紮根在別人的心中，比如，去澆灌其他的花。

花開滿地，生生不息，從不會離去。

它隻是會，年複一年，開滿整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