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裝作不見,不識。
鳳凰笑一笑,濕漉漉地手捋一捋發絲,想端正儀容,又覺稍嫌做作,太過多餘,於是擱下手,含笑道:“是你。”
坐在溪邊,對麵即是農家村莊,垂柳紛紛,迎春花燦爛金黃片片連綿,黃昏淡淡微醺的陽光中,獨孤暄脫了鞋襪,溪水緩緩侵襲過小腿,冰涼的觸覺,不由心曠神怡。溪中是黃昏的倒影,如火焚燒,她衣袖浸在溪水中,隨水浮動。鳳凰想一想,好心替她拾起來,一下握住她空落落的右手袖管,頓時明白過來,心中一陣不忍。
獨孤暄卻隻淡淡一笑:“那麼多年,我早已經習慣了。”那年她下山後去看大夫,卻已經太遲了。她卻還想活下來,即使隻剩一人,仍願苟且偷生,於是幹脆丟棄那累贅般的右手,就此將它深埋地下,眼不見,心為淨。▂思▂兔▂在▂線▂閱▂讀▂
沒有人知道,她親手削去的時候,有多痛。
“沒想到,這些年江湖上盛傳的獨臂女俠,竟是你?”
獨孤暄臉上微微一紅:“你怎麼也聽說過?”
“這裏雖然偏僻,但也有些來來往往的商客,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不過真未曾想到,會是你。”說起來,便不由自責,“若不是當年……”
“當年?當年的事,都不提才好。”
鳳凰艱澀一笑:“也許,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獨孤暄點點頭,靜了良久,問道:“這麼多年,你一個人?”
她怔了一下。一個人?是嗎?掩去酸澀,她望向溪流盡頭的村落,眉眼淡淡,笑道:“我的家在那裏。丈夫,女兒,都在那裏。”這便是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了。別問她為何不曾留下。她早一無所知。猶豫一下,她問道:“你姐姐呢?”
獨孤暄斜著腦袋,自顧打趣:“你問哪一個?我有許多姐姐。”
鳳凰低低笑著,不說話。
“她死了,我都還沒來得及把她背下山。她臨終話都沒留一句,就死了。”她說出來,像是一個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人,但鳳凰看得一清二楚,她像是一麵鏡子,二人如出一轍,在掩飾心中淒苦。
鳳凰於是說起來,自己都未曾預料的,能夠活下來。醒來時,有如隔世。烏鴉已是滿頭白發。她從未想過他會用畢生功力去挽救她的性命。不值一提,她像是無顏再見他,於是再次離開。離開前去過若笙的墳頭,種下形形□的花,想,春風時節,要絢爛滿盈。
隻是若笙看了那麼多年花,不知會不會膩?
臨走時,她見過所有還掛懷著的人。那個曾經替她上藥,怯生生的女孩,才知道,原來她叫惜生。惜生,惜生。還有那個笑裏藏刀,媚態橫生的紫衣姑娘,祝福,她不改當年,談笑風生。與如願廂主拜別,畢竟師承門下。亦見過長垣,他武功盡失,卻依舊風姿綽約,提筆揮毫。
獨獨,不敢見烏鴉。
說起來,真叫人覺得長久。她離開那個地方,一別十年。
而烏鴉,也再未去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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