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2 / 3)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未曾料到,獨孤暄此時忽然幽幽醒轉,她傷口痛若撕裂,耳邊劍擊不止,微微掙紮著側過頭,亦不敢有太大動靜,一望之下,大吃一驚,烏鴉竟被逼到節節敗退的地步,她駭然中思緒急轉,一眼望到手邊鳳凰劍。

耳邊傳來血肉撕裂之聲,烏鴉左肩已中一劍,獨孤嫣本是要直刺心髒,卻不料被他閃開,這一劍深入骨中,劇痛令人清醒,這便是烏鴉要的,他借機左手一揚,已運起掌風,使足渾身內力,拍向獨孤嫣腹處。

獨孤嫣被掌力所擊,退開數步,忽聞半空赫然一聲:“接劍!”

一抹漆黑飛向烏鴉掌中,她大驚之下連忙去奪,直怪自己失策,未能早將此劍奪來,若是烏鴉奪得此劍,隻怕自己就是有數百條性命也不夠用。卻因她此時一心一意奪劍,並未注意獨孤暄已悄然飛身而近,一拳打向她背脊。她冷汗直冒,脊骨已然碎裂,鮮血噴了烏鴉滿臉,還不死心,意欲奪劍。

烏鴉蓄勢待發,劍一入手,內力齊湧,轉瞬便已洞穿獨孤嫣胸膛。

獨孤嫣渾身一軟,劍脫手而出。她怔怔低下頭,注視那柄沒入身體的長劍,漆黑如墨,鮮血淋漓,她握住劍柄,瞪大了眼,她想,這東西是她的,是她的,這下,誰都奪不走了。任由血淋淋的自己,無聲無息,倒地身亡。

人最怕的,就是直視血淋淋的真實的自己。在這一點上,根本就無根源可循。於是她臨死之際,也未敢多看自己一眼。

獨孤暄頓時萎然,渾身無力,悲從中來,抱著獨孤嫣僵硬的軀體開始啜泣,淚珠滑落,喃喃喚道:“姐,姐姐,嫣兒姐姐……”她可知道,她又何嚐想殺她?若非她要將自己置之死地,她又何以會要她性命?她是她姐姐,唯一的血肉至親,她的親生姐姐!痛苦中她將臉埋進獨孤嫣的頸子,感受到她的身軀逐漸僵硬,冰冷,失溫。

靈魂與生命,都這樣靜靜流逝。即使她活著的時候,是那樣意氣風發,那樣如癡如狂。

獨孤暄抬起滿麵淚痕的臉,望向靜靜蹲在鳳凰身旁的烏鴉,他背影蕭肅,淒清冰涼。她勉強支起身子走近若笙,從若笙懷中摸索出一隻通透玉瓶來。還是那隻玉瓶。明明當初就可奪到,卻偏偏要賭上性命,才肯篤信。若笙用命換來的相信,靜靜的,獨孤暄將它安置在她身前最容易一目觸及的地方。她的傷口。像是滋生出一朵清雅的蓮花,晶瑩通透,一塵不染。

陸靈芝微微睜著眼,無力地望著獨孤暄。她艱澀一笑,舉步扶起她,悄無聲息地離開。

烏鴉並不是未曾察覺,隻是無力再攔。心愛的人死在跟前,他又如何再有力氣,顧及其他?連悲苦,都力有不及。

她一步一挪地背著陸靈芝,步行在山林中不斷延展的蒼翠間,橫亙綿延的山頭,翻越一座又一座,鑲嵌在茫茫天宇,一望無際,遙不可知。

☆、尾聲

這一別,即是十多年。

再見到鳳凰,這時仿佛都已老了。

獨孤暄自己都未曾預料。

此時的鳳凰,身姿頎長消瘦,混若無骨,一身粗布麻衣,洗得發白的紅頭巾,在溪邊洗滌衣物。她褪去了曾經給她尊嚴與浮華的錦瑟綢緞,心中終於明白,尊嚴與浮華,本就非必須要成正比的東西。她變了那樣多,連帶著思想,都沉穩下來。獨孤暄卻遠遠望著她的背影,一眼就認出來。

她正收拾了衣物起身,潮濕微微翻軟的木盆抱在懷中,回過頭,就是獨孤暄盈盈孑立的身姿。

她的綠綢子在微風中漾著衣角,身後一抹霞光,天際如同一分為二,將視線連帶著模糊不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