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館(2 / 2)

雲水逢,雲水相逢之地。聽著像是嫋娜的好去處,實際卻是落於無妄深海中的暗黑島嶼,傳說是名曰千秋色的妖怪埋骨葬身之地,這種每三十三年生一竅精魂的妖怪,在預知到自己的死亡時,便會提前來到雲水逢。所有人都知道雲水逢上珠寶遍地,卻沒有人敢去拿,不僅因為雲水逢本身的古怪,也因為無妄深海本身的幽遐詭譎。

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但也得看有沒有命拿。

收下的錢自然沒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老板娘五指緊攥紫紺銖,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裏,臉上想笑,眉心卻已經蹙了起來,在細長的眉尾引起幾道淺淺的褶皺:“這位公子,我多說一句,雲水逢可不是一個好去處。”

“老板的情我領了,若事成,我再添兩銖。”年輕人文質彬彬,轉身要走時輕飄飄地落下一句,“我姓陸,暫住醉江南甲字一號房。”

待人走了,這屋子裏不知何時靜下來的氣流才又雜亂的湧動起來,有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已經悄聲摸到了老板娘身邊,盯著那紫紺銖,嘴裏嘖了幾聲:“那位小公子看著可不像是尋常在海上討生活的人,這樣鋪張的手筆,隻怕他沒得命去。不過……”他撓了撓下巴,臉上皺了起來,“淮安陸家……”

老板娘沒理會他,反手一叩,將兩枚紫紺銖拍在桌麵上,從旁邊拽下一張薄絹,草草寫下幾個字,又拍了拍桌子,桌下麵一團猞猁似的黑影就鑽了出來,她將那張絹紙拍在它腦門上,沒凝好的影子一下子散了大半,黑影扭動著像是要重新聚起來,老板娘隨手揮了揮。

那東西一滯,隨即散了。

旁邊隔間的簾子撩了起來,老板娘眼尖,連忙跟了上去。

留著刀疤臉站在桌旁,被風吹動的燭光將他照的影影綽綽,半晌,他忽然低呼出聲:“淮安陸家!”

他的眼珠在暗中猛地一亮,但這聲低語很快被風吹散,並沒有人聽到。

陸瀾複走在寂靜深巷中,天上陽光透過濃霧打下來,已稀釋成淡淡光影,四下石壁上青藤生長的濃密蜷曲,手掌大的肥厚綠葉不斷向遠處伸展,腳下石磚縫隙中鑽出濕密的青苔,呼吸間一股植物的腥氣,伴著一點海水的味道。

陸瀾複閑庭信步,藤葉偶爾擦過他的衣角,留下一道水痕,他微微垂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磚麵。

這巷道裏極靜,靜的似乎能聽到枝葉抽條的聲音,然後出現了一點細微的……摩擦聲。

陸瀾複似乎偏了一下腦袋,又似乎沒有動,隻在彎刀砍向他腦後的瞬間,腳步斜向一跨利落轉身,猛地抬手迎向刀鋒。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樸實無華的匕首,純黑色,暗的像是把所有的光都吸了進去。

偷襲的人已經半躍起在空中,在刀鋒相擊的瞬間,隻覺得掌心一震,隨後疼痛自手掌迅速蔓延至小臂,不過須臾功夫,直將他擊飛出去。

陸瀾複此時才看清來人,一頭濃密卷發,髒兮兮的盤卷在一起,長的半遮住了眼睛,身上穿著破爛的島上船員常穿的衣服,上麵沾蹭了大塊汙漬,黝黑小臂裸露在外,一道道小指般粗細的光亮條紋是愈合的傷疤。

年輕的船員摔坐在地上,隨著陸瀾複的走近而不斷驚恐後退,他想象不到這個看上去就像個普通書生的人怎麼會爆發出這樣的武力。“你……你是什麼人。”他結巴地說著,一邊狡猾地悄悄伸出手去,想夠到剛剛摔落在一邊的砍刀。

很難說陸瀾複沒有看到這個小動作,他隻是不緊不慢地走向人,動作優雅而從容,然後在站到人身前時抬起腳來,朝著他的肋骨一腳踏了上去。

骨頭斷裂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即淹沒在男人痛苦的哀嚎中。破裂的骨渣大概是紮進了他的脾髒,他因大叫而張大的嘴巴裏嘔出一點帶血絲的唾沫,然後他忽然痙攣似的一縮身,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深紅色的血液平鋪在長滿青苔的石板路上,在霧蒙蒙的光下顯出一種奇異的光澤。

陸瀾複收起匕首,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袖口挽了上去,他青秀的臉上依舊帶著那股書生般的極和藹真誠的笑意,低聲回答道:“剛剛在酒館沒有聽清嗎?我姓陸。”

“名……瀾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