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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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鄴二十一年,南淮城。

五月,靠近南海的大陸溫熱潮濕。海上騰起的海霧與人類身上灼出的熱氣混雜在一起,使城裏終日籠在一股濕鹹潮悶的煙霧朦朧中。

南方植物生長的熱烈,濃密的綠色中夾雜著碗口大的紫色花朵,流光溢彩般的墜落下來。男人抬手分開一段垂藤,順著狹窄的巷道走了進去。

隱在巷子深處的小酒館,粗細不一的木頭斜斜搭了兩層樓高。一推開門一股熱氣迎麵撲來,夾雜著天南海北各種方言的高聲談論。男人在門口站定,一眼將室內情景看了個大概,又著重掃了眼光影深處用門簾隔出來的幾處窄小空間,而後側過身來,將門輕輕一扣。

那些赤著上身高聲喝酒談笑的男人們,將被太陽暴曬成深棕色的臉朝向他,他們的眼光精明而銳利,長期在海上與陸地間跑生活給他們訓練出了豹子般敏銳的直覺。

每個桌子旁都或多或少站了一兩個女子,江南水鄉的長相,肌膚白皙,眉眼細長,一顰一笑都有點溫婉的神色,水盈盈的。穿白紗衣,腰肢纖細,柔順地站在一旁為人斟酒,並不多話。

那是名曰眉如黛的妖怪。

南淮城與京都所距甚遠,對於精怪的管製並不嚴格。雖然不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街上,在陰暗處卻並不會被忌憚。《東開妖記》中記載:眉如黛,生於南海之珠,乃珠玉精氣所化,其形如美人,窈之窕之,口不能言,以千麵翻花喂養,一期七日,向陽而生,日暮而死。

酒館老板娘站在高台後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一張臉看不清輪廓,隻是大概有異域血統的原因,一雙眼睛在暗處發著幽藍的光。這男人從來沒見過,所以難免多觀察了一陣。

對於南淮城來說,新鮮麵孔並不稀奇,來來往往想要出海謀生的年輕人多得很,隻是這個人身上的味道……並不像他們。

這年輕人不過二十來歲,身上是一件青灰色長衫,絨衣洗得發白,袖口挽起了一塊,露出雪白的襯裏,腰間掛著一枚鑲金的玉佩。

老板娘冷銳的目光從頭到腳將年輕的旅人打量了一遍,最後落在他腰間那枚玉佩上,停留了一刻。而後眼角一彎,露出一點笑意來,扭著腰拂柳一般走了出來:“公子從哪裏來?”

見老板娘出來了,四下熱鬧重新升騰起來,吆五喝六人聲鼎沸,那隱隱的漂浮在空氣中的殺意也無聲無息地消散下去。

年輕人恍若未覺,輕聲回答道:“淮安府,取道陽關,一路到這裏。”他說著,躬身拜了一拜,並不回避對方的目光,對視的時候還笑了笑。他有一雙明亮而溫和的眼睛,笑起來尤其顯出讀書人的真誠。

久未見過這樣的笑容,像是大漠黃沙中驀然吹過一陣春風,直讓人頭暈目眩,老板娘也不禁愣了一下。

半晌反應過來,臉色就有點難看,心想這年輕人也算不上什麼傾城絕色的容貌,怎的就能擾了自己的心神。“淮安府,那可是春風扶醉的地方,公子怎的跑到這荒野之地來?”她挑著眼角刻意地又上下掃了一遍人,笑聲柔媚,“且看公子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樣,恐怕可受不了這南淮城的風霜。”

年輕人像是沒聽出這言語裏的刻薄意思,依舊帶著溫和笑意:“老板說笑了,再是嚴霜苦楚之地,亦有風情萬種的美人,說來與揚州也不差什麼。我知老板這裏倒賣消息,所以想與老板做一樁生意。”

“哦?”老板娘雙眼蛇似的眯起來,“公子知曉的倒多,這樣一看倒不像是頭次來我南淮城的人了。不知公子想要買什麼消息?”說著側過身來,胳膊向裏斜斜一指,“生意的事,裏麵談。”

年輕人站在原地沒有動,依舊注視著眼前的人:“不,我是來發布一則消息的。”他摸出兩枚紫紺銖放在老板娘麵前,“我要找一個術士。”

大鄴通用貨幣仍是金銀,隻是在這沿海的幾個城中流通名曰紫紺銖的錢幣。兩枚紫紺銖……上乘的珍珠也可以買一斛了。

老板娘盯著紫紺銖上箭鏃一般直紮出來的“金”字,指尖微微動了動,然後笑著接了過來,指腹在人手背上輕輕一擦,“好說,隻不知您找術士是為了……”

“我要去雲水逢。”

老板娘麵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