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2 / 3)

我不理解他,正如我也不理解蘇毓一般。

孤僻的蘇毓逐漸變得長袖善舞,越發適合於這官場。這可能原不是他的本性,但他天資聰穎,耳濡目染之間,也從其他官員身上學會了很多。對於年齡相近的皇太孫,他恭敬中不失熱絡,既得其賞識,又被引為知己,同時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進退得益。

幾個月前,我曾很想問他,若他清楚警示環的存在,他是否還能狠心逼我?

現在想想,這問題問得可笑?

人心終究變幻難測,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即便他這一刻是心疼的,但五年後呢?五年後的蘇毓會不會早已是另一個高院使?又或為人夫,育其子?

閻王席德和我賭的,不止單單是個調職地點,還是蘇毓八麵玲瓏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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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職前的一天,是蘇毓輪休的日子。

一大早,他便被一聲不吭的我拉出門,“今日不是去義診嗎?”他以為我要陪他去義診,卻發現我把他拉出了城門。

我擺擺手,將一根手指豎在他唇前,示意他別再多問。

路途很長,山路相當不好走,道上的人煙又稀少,我們走得並不快。他想起什麼,嘴角愉快地揚起,“你記得剛從清河縣逃出來的那天晚上,也曾這樣趕過夜路。”

“你拉著我在幾個山頭中繞著,明明迷了路,還嘴硬,可憐我那時年紀小,隻能任你折騰。”他避過山路上的碎石。

“也正因如此,追兵幾次與我們失之交臂,往往他們以為我們在往前趕,不知不覺中,我們又繞回了一個縣城。”

他頓了一頓,“剛來京師時,我曾打聽過當年要抓我的穀王的下落。”

我知道那穀王朱橞的下場,他妄圖勾引蜀王朱椿結盟造反,被朱棣察覺,後遭群臣彈劾,遂於永樂15年。至於廢為庶人之後的事,我不再清楚,反正林城在枉死城候著他,恐怕他死後也要為生前惡行付出代價。

我拉蘇毓去的,是京師外最遠的一座月老廟。

由於它的偏僻,香火並不鼎盛,也因為它的遙遠、路途艱辛,往返要費上六個時辰,才被傳為最為靈驗,可能是所謂的心誠則靈。

我當然不相信求姻緣之說,隻是希望在離開之前能就和蘇毓兩個人,做些尋常情侶會做的事情,也是唯一一次的約會。

月老廟果然有些破敗,隻能算得上個小小的廟堂,蜘蛛網凝結,積灰甚厚,我找了些枯樹枝,綁成簡單的掃把,略為打掃一番。

蘇毓見我誠心,也覺得挺有意思,便一塊忙乎起來,不過他對於整潔的要求遠比我高,掃把掃不清,他索性從外袍角上撕下布料,浸潤後角角落落地擦抹幹淨。

整整忙乎了一個時辰,這小小的月老廟才勉強能夠入眼。

“你是來求姻緣的?”看我雙手合十,跪在神像前,他笑著打趣我。

我隻誠心誠意喃喃,“月下老人,我不是信女,生平大廟小廟都過門不入,今日我打掃了這廟堂,願這小功勞你能掛在心上。”

蘇毓斂起笑容,坐在一旁仔細聽著,他有好幾個月沒聽到我出聲了。

“九年前有個男孩,他的身世很淒慘,庶出不受疼愛,沒多大就被趕出家門,娘親妹妹在漂泊中先後離開,領養他的江湖郎中,也因他而死。”

“但他很堅強,在夾縫中求生存,他心腸並不壞,的確救了很多人。”我歎出一口氣,“我想對他說,從明日開始的五年,我不能呆在他身邊了。”手腕上警示環依舊白色。

原來臨時抱佛腳這招真的有效。

“五年後的明日,我會在鳳陽城中的那個小隔間裏等他,倘若……緣分未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