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四月十五，是個晴朗的日子。

寅時剛到，房裏的丫鬟便將江綰從喜床上喚起，洗漱更衣，直接將人擺弄在銅鏡前。

兩日前，江綰長夜泡在木桶裏，冷水傷了身子，此刻看來病懨懨的。

她沙啞著嗓音問：“青和，什麼時辰了？”

“姑娘，寅時了。”

江綰麵色潮紅，兩眼一閉，隻覺得無比困頓，閉著眼任由人擺弄。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一陣刺痛從臉上傳來。

江綰倏地清醒，緩緩睜開眼，隻見一個拿著白線的老嬤嬤在江綰麵上揪著什麼。

這令江綰被刺痛不已，不耐地問：“您這是作何？”

“回姑娘，這是開麵，也叫開臉。”那名嬤嬤倒也不怵，笑著回答，“出閣前需給新娘子開臉，一生隻開一次，暗示姑娘不再是閨閣女子，開了臉就是他人婦了。”

話畢，她又唱開臉歌，預祝新娘生育順利。

江綰懶懶地聽著，心裏別是一番滋味。

緊跟著，外祖母又將從城裏重金請來福祿雙全的老婦人為江綰梳頭，所謂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她亦同開麵嬤嬤一樣，邊梳頭邊唱喏，隻是聽是嗓音，便覺得她是位極其有福的老婦人。

江綰望著鏡子著桃紅色嫁衣的陌生女子，隻覺她臉上沒有出嫁女的興奮與喜悅。

梳完頭，外祖母不舍地將手搭在江綰肩上，含淚道：“綰兒，此後你便是太子的庶妃，一入宮門深似海，綰兒要多珍重，多疼惜自己，健康快樂最重要。”

江綰拍拍外祖母的手安慰她，勉強地笑笑道：“外祖母放心，綰兒全記下了，也望外祖父外祖母好好保養自己。”

許氏不忍心，背過身拿手帕摁了摁眼角，忍住濁淚。

大靖朝與其他朝代不同，女子需得上午將嫁妝送去男方，吃了女方的起嫁酒，下午吉時一到，才能送去男方。

由於哥哥不在京都，便由江城扶著江綰上小轎。

這時，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綰兒妹妹好手段，設計害了我大妹妹，還奪了母親的掌家之權，讓當哥哥的真是好生佩服。”

江綰隻覺得扶著自己的那雙鐵臂格外用力，似乎要將人骨頭捏碎。

“鬆開，綰兒不知阿城哥在說什麼。”江綰試圖掙開男人鐵臂的鉗製。

江城輕哼一聲，“牙尖嘴利，你且給我等著，有你苦頭吃的。”

話畢，一把鬆開江綰，害她重心不穩，險些跌倒在地。

坐在轎中，耳邊是震耳的爆竹聲與沿街兩道的嬉鬧聲，江綰隻覺得前程茫然一片。

一頂轎子送入太子府，因為是妾室，轎子隻能從側門進。

剛下轎，便看見另外一頂轎子落地。

東宮的管事上前恭敬相迎，“江庶妃，魏庶妃的到了。”

是一位年長的公公，肅著一張臉。

也是在這一天，江綰才知道，與她一同入太子府的還有兩位。

魏庶妃魏玉瑤。

李庶妃李慕卿。

三人當中，江綰的母家品階高一些，所以先到。

那頂轎子落地，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扶著侍女的手傲然走下。

那女子倨傲地看向江綰，與江綰對視那刻，女子冷臉撇開頭。

蘊竹姑姑教導過，位低者遇位高者，需行禮問安，江綰不卑不亢站在豔陽下，不為所動。

久站不易，江綰錦帕掩在唇角，低低咳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