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影闌不知道的是,他真實麵具下的那張臉,可是光潔如雕雪,沒有半點瑕疵。
該結束了。
信息的不對等,注定了這場騙局的贏家,會是他。
“小九,你怎麼把盆摔了?有傷到哪裏嗎?”少女將存錢的陶罐仔細密封,小心翼翼地藏入床底下的一個暗層中,聽見屋外一聲巨響,忙出了屋。
“沒事。”寂九將木盆拾起,自然抬頭,“我想起家裏柴火不夠了,一時分心打翻了盆,我這就去山裏撿些柴回來。”他撿了屋外的背簍,抬腳便要離開。
“小九……”少女上前幾步,又猛得頓住。
她察覺了他的異樣,想要關心,卻不知怎麼開口。
這幾年,他們同吃同住,可關係就像分流之水,愈來愈遠。
“記得早些回家。”
“嗯。”他應承性的回了一句,卻始終沒有回頭。
回程的路上,他還在思索要怎樣掙脫這個夢境,卻在山腰處被一群少年攔住了。
他知道這些人,村裏唯一一家富戶的五個孩子,遊手好閑,整日在山間嬉耍。
他們是衝著他來的,寂九感覺到了惡意,他攥緊了肩上的背帶,低頭斂目準備繞開這些人。
“誒,別急著走啊,小醜八怪!”
“你背簍裏藏著什麼好東西,給爺幾個瞧瞧啊!”
幾人環成圈,圍往他。
為首的少年趁他不備,將背簍上的枯柴一掃而下,發現了底下藏著的幾顆沾著水珠的筍尖。
“好啊,我就說這醜八怪這兩年高了這麼多,定是藏了食物,切,沒爹沒娘的小雜種!”
幾人一哄而上,奪下了他肩上的背簍。
“還給我!”寂九怒目而視,拳頭緊攥,要不是這具廢物身體,若換了現實之中的他,這些個雜碎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次了!
“還給你?哈哈哈!”幾個少年紛紛嗤笑,“這樣吧,想要這筍,用你姐姐來換怎麼樣?”
“雖然你長得確實醜陋,不過你的阿姐……嘿嘿,那小模樣,那身段,讓咱兄弟幾個——嘶!”
寂九一拳猛襲而上,直朝那滿嘴噴糞之人的麵門襲去。
一拳落,那人痛呼一聲,牙與血相混吐落。
“兄弟們,給我上,給這小雜種一點顏色瞧瞧。”
反正就一對無父無母的孤苦姐弟,就是活活被打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們強出頭的。
這世道,就是這麼直白殘酷。
……
冬日裏的最後一絲殘陽被雲層吞沒,細雪如絮,紛揚不止。
他的衣衫,從肩際一路破裂開來,鬆垮的披在身上,走動間,寒風直灌入青紫開綻的皮肉中,如刀子般,刮得他幾乎疼到抽搐。
寂九捂著腹部,跪倒在雪地中,離小木屋不過咫尺之距。
他沒有力氣了。
窗紗迷朦,隱約可見木屋中昏黃溫暖的燈火,以及那個……嗬,她現在一定坐在床頭,一絲不苟地,數著那一枚枚老舊的銅板吧。
他就那樣靜靜地望啊望,望啊望……直到眼底有了燈火搖晃的重影,直到耳邊傳來吱吱的開門聲,就來身體也滋生出了虛幻的感知——
他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