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花溶已經起身,穿戴整齊,手裏拿著一把梳子。她昨夜哭過,眼睛微微紅腫,此外,倒是精神無恙。秦大王見她的情緒終於平靜了許多,心裏一鬆,“丫頭,我去取點熱水來。”

她點點頭,不一會兒,熱水便來了。她麻利地洗漱,但見秦大王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自己,忽然柔聲道:“秦尚城,我給你梳個頭巾好不好?”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他完全說不出話來。花溶已經站在他背後,靈巧的手上下翻飛。好一會兒,才將小客棧裏一麵已經裂開的半邊鏡子放在他麵前,“嗬嗬,秦尚城,你看,好不好看?”

鏡中人,完全是江南文士的裝扮了。

秦大王嗬嗬大笑:“好好好,這樣子的話,免得路人看見老子,都覺得老子凶神惡煞的。”

“誰說你凶神惡煞?是他們不知道而已。”她拉了他的手,“我們該出去了,若是魯大哥和文龍先等著我們,豈不笑話?”

秦大王被她拉住,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直到現在,才真正又有了一點夫妻的感覺。他想,丫頭,她是真的死心了罷?

清晨的小店忽然熱鬧起來。

尤其是陸文龍,一覺醒來,忽然看到多了一個這等威風的人——驚訝得嘴巴也合不上。

花溶的情緒已經平息了許多,見了魯提轄,自是由衷的高興:“文龍,快,見過伯伯。”

“見過魯伯伯。”

陸文龍趕緊叩頭行禮。魯提轄一把拉起他,將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嗬嗬大笑:“好小子,你真不愧姓陸。文龍,你真是好樣的,已經像條漢子了。”

陸文龍怪不好意思地站起來。魯提轄笑道:“小子,灑家可沒什麼禮物送給你,過幾天有空的時候傳你一套拳法。”

秦大王笑道:“傻小子,還不快謝過伯伯?魯提轄可是比你老子我還厲害。他若肯傳你幾手,你這一輩子就受用不盡了。”

陸文龍大喜過望。他生性好武。真是什麼禮物都比不上這一份禮物來得好。

眾人吃了早飯,便立即起程,往江平而去。一路都是風聲鶴唳。大軍過境的痕跡十分鮮明。

那是江平的一個夜晚。江平城外十裏,是難得一見的一大塊的平地,樹林。這裏,駐紮著飛將軍的隊伍,而城裏,便是朝廷的守軍。

月亮升起來。又高又遠。在天上露出淡淡的清輝,淡淡的窺視著人間。

飛將軍坐在外麵廢棄的烽火台旁邊非常寬闊的平台上。那是巨大的石頭堆砌而成的台子,隱隱約約的,是秦磚漢瓦的長城風度。

他拿出胡笳,吹起來。胡笳的聲音,在黑夜裏,蒼涼而沉鬱,又帶著幾分淒楚。滿是西域的風情,西域的遼闊,帶著雄渾的大漠之氣,似乎也設法消解這南方天空的纖柔。

征夫,怨婦。還有什麼能比戰爭更苦?就算是威震天下的飛將軍,在這樣的戰場上,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平城已經被圍了半月。城裏的大軍,糧草幾乎告罄。今晚,也許將會是他們瘋狂反撲的時候。

正在這時,一名黑衣探子飛速趕到。

“報,平城裏麵出現異常,顯然是敵軍準備反擊了。”

“馬上準備戰鬥。”

“是。”

就在這時,城裏忽然火光一閃,城門大開。一隊士兵,揮舞著盾牌,潮水一般地衝出來。那是宋軍最擅長的戰陣。那是輕騎兵。是宋國最最強悍的輕騎兵,長槍,鐵盾陣營。如此席卷而來,便是要如早前一般,左衝右突,敵疲我打。城裏的守將已經孤注一擲,這一次,算準了,夜晚偷襲。便是決意要哀兵必勝。

飛將軍縱身上馬。他穿一身輕薄的鎧甲。在月光下,散發出銀色的寒光。這一瞬間,昔日的戰神複活了。大黃馬的鬃毛,在寒風裏一抖。

身後,是三千重甲騎兵。已經飛速地穿好了鎧甲。排成了氣勢洶湧的陣營,黑壓壓的,如銅牆鐵壁一般。這本是在西域大漠時最好用的陣法,規模甚至可以達到十萬,二十萬,在無邊無際的荒漠裏,風沙卷起,漫天飛沙走石,連月光都被遮蔽了。風卷著沙,卷著氣勢磅礴的衝刺。呼嘯而來。

但是,在江南顯然擺不開這樣宏偉的陣勢,真容就顯得小多了。可是,就算是這塊不過十裏見方的平地,正好成為了兩軍對壘的戰場。飛將軍的重甲騎兵,重裝上陣,正好是應對那種憑人數取勝的宋軍的兩方。

宋軍昔日素知金兀術拐子馬的威力,但是,從未想過,在江南也能見到這樣的重甲騎兵陣營,雖然規模沒有那麼大,但是,三千騎兵,馬匹都是用了鐵鎖鏈連起來,進退一致,功能單一——便是瞄準城裏衝出來的宋軍,潮水一般地撞上去。輕騎兵對付這種重甲裝備本是很有優勢的,他們圍繞著重裝騎兵隊。就如一隻蚊子,圍繞著大象不停地嚶嚶嗡嗡。大象鼻子雖長,力氣雖大,可是,對這小蚊子,根本沒有辦法。隻能任它的尖嘴,插入自己的血管,強烈地吸附自己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