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6°43’(3 / 3)

這天晚上,我跟著葉森走進禮堂後,發現它並沒有從外麵看起來那樣莊嚴,它和操場都經曆了同樣的事,地麵雜物堆積,空氣燥熱,舞台上的帷幕甚至還掉落了一半,覆蓋著幾張歪歪斜斜的桌子和椅子。兩人在禮堂微弱的燈光下,朝對方呈現了自己的臉龐,兩人一動不動地互相看著。葉森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我沒有維持沉默,指著葉森的頭發,我表達了自己的疑問,但是她並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你身上有錢嗎?”

“什麼錢?”

“當然是用來花的錢,為了幫你訂旅館,我的錢花了不少了。”

“這樣啊……”我歎了口氣,“錢的話,我本來是可以有的。”剛到首都的那天晚上,出火車站後走了沒多久,一個陌生的青年跟我搭了話,他提出想購買我的水晶方塊,而他之所以找上我是因為火車上的一個小孩告訴他的。陌生人給了一個在我看來合適的價格,可是水晶方塊放在身上並不麻煩,而且我從來沒有過這樣東西,所以我並沒有做買賣的打算,於是很幹脆地拒絕了陌生人。

“所以我身上的錢並不多,這樣吧,除了火車票的錢,其餘的都給你好了。”我說完就在褲兜衣兜包裹裏摸索了起來,葉森並沒有阻止,看著我忙完這一切,然後湊出了幾十元錢。

“剛才你問什麼?哦對,我怎麼會剪短頭發呢,這隻是假發。” 葉森將錢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

“為什麼戴假發?”

“該告訴你的時候,我自然就會告訴你。”葉森並沒有打算向我解釋。

這之後,我倆在最後幾排座位坐了下來,我的話頭被葉森掐斷後,暫時忘記了放在背包裏的書稿。在過去兩天頗費了一番周折後,今晚的見麵原本是理所當然的,但我卻又覺得有些突然和不可思議,安靜下來後,這種不知所措的感覺的浮現使得我暫時不知道該說些和做些什麼,於是就隻是盯著葉森的臉和肩膀。我倆沉默地浸在黑暗裏,如果是從舞台上朝這個方向看,根本不會發覺有人存在。

“一切順利?”葉森忽然站了起來,她脫下了之前穿著的黑色外套。

“沒什麼問題。”

“昨晚睡得好嗎?”

“那裏我又不是沒住過。”

“在我打電話之前,你都隻能呆在屋子裏,悶壞了吧。”葉森邊說,邊提起了右腿,右手扳著它朝後彎曲,這個單腿站立的姿勢保持了一分多鍾才結束。

我告訴葉森,從昨夜淩晨開始的睡眠,直到中午時分才結束,醒來之後,屋子裏還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就像時間其實還是停留在1992年,屋子的租戶還是我。但是炎熱的天氣加快了氣味的揮發,我可以分得清屋子裏的香味和當初是決然不同的,於是也終於意識到了鼻子正在聞著的檀香味,源自於國家的西部。孔誌在1991年夏天時就跟隨著醫療隊了,那時候他們一起去了海拔數千米的雪域高原,返程的時候,他帶回了十多盒藏香,從當年夏末開始,每日在辦公室裏焚香,那間不通風的辦公室裏的物品經過將近半年的熏陶,全都沾染上了藏香的氣味。起床後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繼續撥打葉森的電話,兩次之後依舊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在準備重撥第三次的時候饑餓感襲來了,我隻得暫時放下了電話。因為蓬頭垢麵和擔心錯過她的呼叫,沒有出門去尋找吃的,而是用廚房裏現成的大米、西紅柿、雞蛋為自己做了頓飯,在烹飪的過程中,由於擔心她會是下午的時候聯係我,而不是懼怕炎熱的天氣,自己隻做了一頓的量。

“吃完飯之後呢?”

“繼續等電話,哪也不能去,就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

“你?你以前可沒這種習慣。”

“也沒有多不整潔,就是把我弄亂的整理整理。”

“我會替她謝謝你的。”

“你怎麼辦到的?我是說,你是怎麼讓我住進去。”

“你難道不清楚嗎,我的朋友向來是很多的。”

說話間,忽然傳來了一聲異響,我倆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禮堂前方,又有半塊帷幕掉落了,如此一來,我便覺得眼前的舞台和戴著假發的葉森沒什麼兩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