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眸明亮,詢問的時候卻有些小心翼翼,他不由的就笑了,他知道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四處詢問著自己的往事,她可能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悶吧。

是啊,很悶,鬼帝和秦千帆也常常吐槽自己很悶,隻知道悶頭做事,生活沒有絲毫樂趣。但是樂趣又是什麼呢?

他出生在戰亂時期的皇室,因為哥哥們的慘死,被強行推上了皇位。他勵精圖治,想要挽救搖搖欲墜的國家,但是亂臣賊子虎視眈眈,處處破壞,他勢單力薄,最終還是死在了他們的手上。所以在鬼界當了鬼王之後,他努力的要做好一切,生前沒有做到的,他要在鬼王這個位子上全數做到。

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埋頭苦幹的同時,就好像將自己的所有感官都麻痹了一樣,在這漫長的歲月裏,快樂是什麼,自由又是什麼,他早已將這些遺落,空有一身能力,卻隻會像個傀儡一樣的行動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就這樣將心中壓抑多年的事情一一的講給她聽,末了他一如平常的看著她:“以後這些事情大可以來問我,不用去找別人打聽。”

全程他都是自顧的說著,等到轉頭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已經淚流滿麵,他不由的愕然,在他漫長的記憶中,沒有人是真心為他感到過難過,所有的淚水背後都牽扯著利益,就像他死後飄忽在靈堂之上,看著那些涕淚橫流,卻滿心歡喜的亂臣賊子一樣。

但是她卻這樣真心實意的為自己感到難過,讓他的心忍不住就那麼動了一下,忍不住就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他能感覺到她的身子驀然一僵,隨即,她大方的伸出了手,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怎麼想她們的感情都似乎平淡了一些,因為連告白都沒有,但是卻又讀懂了彼此的心意,就那麼不斷的靠近著,她總是能出其不意的安慰自己早就絕望了的心。

是了,是絕望吧。

坐在那麼高的位子上,看透了所有的涼薄,收獲了所有背叛,就明白人心的貪婪和險惡,就害怕的將自己禁錮著,悶在自己的殼子裏,不付出就不會受到傷害,不接觸就沒有漣漪。

他其實本來也不明白這些,是她告訴自己的問題所在,是她一點一點用笑容和真摯將他拉扯著走了出來,如果一直這樣的話,他或許會變成一隻正常的鬼吧,然而她出任務的時候被師門中的叛徒吸取了所有能力,魂飛魄散。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怎樣近乎瘋狂的將那些人滅門的樣子,他隻記得狂怒背後無法平息的怒火,隻記得她血泊中依舊揚起的嘴角。

自由嗎,到死最惦念的還是自己的解脫啊,她總是這樣善良,從來不去想她自己。

看著她眼睜睜的在懷裏潰散,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成為他心中的倒刺,每每想要抽出,反而連帶著無盡的血肉,疼的撕心裂肺,卻無從下手。

他墮落了許久,直到明白她話中真正的含義,直到確定自己心中對人形性的絕望,直到想要颯然的放棄這一切,簡簡單單的隻為了自己高興而活著。

鬼帝和秦千帆起初是反對的,但是看著他的樣子,最終還是沉默的答應了,他用了很久的時間遊離在世間,他記得她說過,時間是遺忘的良藥,他想等到有一天自己連她都可以放下的時候,就是真正的放下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低笑看著自己屬於孩童的掌心。

他曾經以為自己放下了,所以找到了自己血脈後輩,算準了將會有死胎出生,所以想要借死胎的身體以幼兒的姿態重新開始人生,卻不想陰差陽錯的碰到了柳金茹,有了後來的一切。

他以為他是真的放下了,他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隻為自己高興的人生,然而:“似乎是放不下啊。”他高冷的笑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但是很快的,他又笑了起來,放下放不下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吧,孤單的時候想一想,反而覺得像是有人陪伴的溫暖。

想到這裏,他收回了手,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大步的朝著前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