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街角新開了家遊戲機廳,改天去玩?”燕昕的消息與小倩一樣靈通。

我皺眉,“閻王又新批準開設的?”再這麼下去,地下賭坊也要合法化了,那地府與人間還有甚區別?

席德選蘇毓當閻王時,可曾考慮過有這種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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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的臉色很難看。

我心下疑惑,記得百年前見著他時,還血色甚好。

“聶七七,今日你已做滿了一百年的鬼差任期,按天府規定,升入天官有兩種方式,”他停頓了下,“做千年閻王或是做鬼差百年,這幾百年來無鬼官能做滿百年任期,因而知曉此事的鬼官不多。”

“為什麼鬼差能當天官?”閻王是地府最大的鬼官,入籍天官無可厚非,但鬼差僅是地府最小的芝麻綠豆官,花費百年就能升入天府?

“聶七七,你擔任鬼差期間,見過多少生離死別?”

生離死別?鬼差的工作本就是見證那生離死別,見過多少,早已數不清了。

六十年前,情緒終於壓抑到崩潰,腦中不斷重複著死者的絕望怨恨,那段日子,是蘇毓將我眼睛蒙了,抓著我的手替我定魂的。

“我數不清了。”

“我告訴你,是1045906次。”他接著說,“鬼差這個職位原是沒有的,設立此職位隻是想尋個看淡生死離別,離人世間最近的旁觀者。”

“這是天官入職最基本的要素。”

我看向他身旁首次見麵的女天官,原來一千年前,也曾有個女子站在此處,她當了天官,席德卻執著了九百年。

“當上天官後,即使不能完全改變凡人的命運,也能給予他們翻身的機會,你想幫他們嗎?”

幫那些餓死的、冤死的、窮困潦倒的人?給他們一個微薄的機會,正如我無意中給予蘇毓的?

七七……你的心很軟……是誰對我說過?

不記得了,太多人都如是評價我。

“聶七七,告訴我你的抉擇。”

天官神情肅穆聖潔,確如仙人。

我終究搖頭。“不,我不當。”心腸再軟,可也存有私心,蘇毓就是我的私心。死者那絕望無助,我都看在眼裏,然而放下蘇毓?我真的做不到。

天官長籲一口氣,“那你可以提出一個願望。”

“我會繼續當鬼官,至於願望?”我想了想,“保留到九百年後,閻王任期滿後再提出吧。”

跟蘇毓相處幾十年,最大的收獲是,好東西千萬要想清楚了才要,別隨隨便便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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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府回地府的路上,我與那女天官同行,她辭去天官職務準備去投胎,而我則回我的地府。

“你果然沒答應。”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無甚起伏,“我多等一百年,就是為了此事。”

我想起鬼頭大哥在招我當鬼差時說過,我最大的長處就是“安分守己”,想來也的確如此。

“若我要答應了呢?”阻止我嗎?

“那你為何沒答應?”她轉頭看我。

“我怕,我會後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已後悔過一次的人,總是特別警醒,在那廟宇之中,整整一夜麵對著滿地刻痕的我,早就在心上生生刻了個“悔”字,至今仍有隱痛。

我問她,“當初為何要當天官?”雖過了幾經歲月,我還是有些為席德不值的。

“九百年前,蔣江說,他喜歡我。”她微微搖頭,“他從小在地府長大,唯一一個天生便是鬼官的死魂,從不固守常規,也不知世事倫常,他說他喜歡我,可他連男女之情為何物,他都不知曉。”

“然而……”她微微笑了,帶上一絲苦澀,“我察覺我心動了,盡管就那麼一點點。點點薪火足以燎原……我倉皇逃離。”

小蔣?這算第三者插足嗎?

蘇毓曾告訴過我,小蔣是千年前一女鬼官的遺腹子,她入地府前已懷胎十月,逆天理在地府生下他,而他既不帶人間生氣,就注定為死魂。

被天府判為無輪回可言的他,應是羨慕七世情侶的雋永吧。

“千年真的很長,”她搖頭,“即便不再愛了,也能以朋友相伴,可惜當時我沒想過這一層,後悔才一點一滴累積成災。”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無一日一夜不在的後悔,僅在一念之差。

她取出個無色彩妝點的記憶球,“這是你百年前托我保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