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婷姐死了

(1)

雅寧坐在床邊，手拿毛衣針，正起頭織毛襪子，一團線隨意扔在床鋪上，隨著雅寧的手起手落，毛線團歡快地跳躍著。同院的小夥伴坐在床對麵的小方凳上，兩人一邊織，一邊有說有笑地聊著家常。

自從“文攻武衛”開始以後，大街上各戰鬥團體如雨後的春筍，瞬間冒出了不少。各團體都自喻是唯一的捍衛文革的正宗團體，於是各派別唇槍舌劍，由開始的文攻變成了武衛。大街小巷槍聲不斷，學校早已停課，雅寧老實地待在家裏，哪也不敢去。本想隨院裏的大哥哥、大姐姐去北京、延安等革命聖地大串聯，無奈媽媽說她小，不放心讓她遠行。隻好困在家中，學織毛襪、剪刻紙花、編工藝像框，與小夥伴們一道消磨時光。

“姐，不好啦，出事了”雅琪從門外跑進來，跑得上氣接下氣。

“怎麼啦？這麼慌慌張張的”雅寧抬起頭問他。

“聽大人們說，後院的婷姐姐死啦”

“啊，咋死的？”雅寧這一驚，手裏的針掉到地上。

婷姐今年才17歲，剛上初中一年級，雖然雅寧平時與她交往不多，但在一個院裏，總有見麵的時候。印象中，婷姐文文靜靜，不多言不多語，說話慢聲細語的，細高的個子，長長的大辮子，她還有個弟弟，平時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她。

嘉瑾一下班就跑到婷姐家去了，雅寧跟雅琪跌跌撞撞地跑到婷姐家。

隻見婷姐家，屋裏屋外都是人，人們議論紛紛。婷姐的媽媽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咋死的？”有人悄聲問。

“說是在學校的教學樓上，造反派向解放軍戰士開槍，孩子為了保護解放軍戰士，用身體擋子彈，自己犧牲了，唉，可惜啦，才17啊”

“那是烈士啊”

“烈士有啥用啊，唉，她媽媽可咋辦啊，這哭得死去活來的”

嘉瑾勸了一會婷姐的媽媽，知道她一天沒吃飯了，連忙回家去包餃子，煮好送來。各家的大人都做了不少好吃的送來，勸她吃點，可她哪吃得下去，好好的一個姑娘說沒就沒了。

雅寧迷惑地看著這一切，幼小的心靈感到一片茫然。

（2）

夜幕降臨，文馨早早做好了晚飯，周恒和嘉瑾還在單位忙碌，沒回來。文馨和雅寧、雅琪先吃完飯，文馨聽著屋外的小胡同裏不時傳來的槍聲，那是大院後麵鐵路局的辦公大樓，被造反派所占領，槍彈經過小胡同打向對麵的另一派駐地。由於槍彈間歇性地打來，想出行的人們必須插空躲避槍彈，避免誤傷。

“快！現在槍聲停了，嗑茅房啊”文馨帶著小姐弟倆，像穿越火線陣地似的，快速通過房屋旁邊的小胡同，向院裏唯一的廁所走去。

來到廁所門前，一片漆黑。文馨擰亮隨身帶的手電筒，照照滿地的汙穢物，混亂時期也沒人打掃，細心找個插腳之處，才解決了方便的問題。

再一次提心吊膽地通過封鎖線，回到家中。

“寧兒，你媽不是讓把菜刀、剪子、火鏟放在枕頭邊上，萬一晚上來抄家的好自衛嗎？”“好！聽說小不點家就被抄家啦”

“姐，給你”雅琪懂事地拿來菜刀，雅寧又去拿火鏟和剪子，一一放在枕頭邊上。

（3）

雅寧家。

窗外雪花紛飛，文馨與雅寧、雅琪圍坐在火爐旁。

“姥姥，再給講一個鬼的故事”雅琪調皮地說。

“你不害怕啊，別晚上上廁所，嚇得不敢去”

“怕啥呀，有姥姥保護呢，對吧？”

“好，別打嘴仗，講一個真實的，是我小時候的事。我們住的那個屋子，聽老輩講，地下有蛇，多年修煉成精。那天就見菜板上放的刀自己就跳起來，蹦蹦地亂跺，嚇得伢子們都不敢出聲。老人們說啊，這蛇是冤死的女鬼，專門在夜間出來勾引男人的”

“姥姥，是不是像《聊齋》中寫的那些女鬼似的？”雅寧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