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B市的動車上，選了相對清淨的過道位置。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象，第一次有了逃脫H城的快意，我曾經那麼喜歡這裏。

我確實很久沒回老家了，想起過幾天是什麼日子，心頭一片悵然。

到家的時候，媽媽正在廚房忙活，聽到我回來的動靜也沒出來，隻是淡淡喊了句，“回來啦？先進去收拾行李，出來就可以吃飯了。”

我環顧一圈，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我將行李箱丟在角落，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鼻尖嗅到床單散發的清香，忍不住將腦袋埋進去。

“你這孩子，又不脫鞋就上床，30歲都改不掉的臭毛病。”我媽推門進來就抱怨，一邊收拾一邊把我趕下床。

我這才看見她兩鬢有些許斑白，眼角的皺紋也比我上次見麵加深了不少。

“媽，我特別想你。”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就像小時候每次做錯事厚著臉皮撒嬌。

“行了行了，少膩歪了。”我媽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一把推開我，又在我臉上兜了一圈，“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哪那麼多事，我真的就是想你了。”

我媽還是不放心地看著我，我被她嚴肅表情逗樂了，也板起臉看她。

“又沒個正經。”我媽皺眉瞪我，索性拉著我坐下。我看她這個架勢，已經猜到她要和我說什麼了。

“上次發你的照片看了沒？”

“嗯嗯，看了。”

“怎麼樣啊？”

“嗯嗯，挺好的。”

“什麼就挺好的，你好好說。”

“就有鼻子有眼睛的有嘴巴的，四肢健全，特別好。”

我媽一臉恨鐵不成鋼，又無奈又歎氣，索性不再繼續，讓我趕緊出來吃飯。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換了身家居服，正要出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兩條微信信息，分別是連姐和老肖。

“小陸，你怎麼又請假了？上次不是剛提醒過你，現在是非常時期，老板可還盯著你。”

我回複：“明天是我爸20周年忌日，老板那我打過招呼了。”

連姐：“那行吧，你多注意身體。”

老肖的信息隻有短短五個字：“自己多小心。”

又來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真的很讓人討厭。明明什麼都知道，非要讓你自己去猜，明明可以說出來，偏偏什麼都不說。

吃飯的時候，媽媽有些心不在焉，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我說：“明天早上我們晚點過去吧。20周年他們應該都會去的，你要是不想碰見咱們就避開。”

這20年來，我們一直都避著奶奶那家人，爸爸在世時，他們就不喜歡我和媽媽，爸爸死了，他們更加明目張膽。好在我媽不是那種軟柿子性格，我小的時候她一個人懟那一大家子也沒吃過什麼虧。後來是吵累了，覺得沒意思，姑姑他們每次都拿同樣的事出來說，一句“克夫命”能說20年，他們不嫌累我媽都懶得吵了，除了為我的事。

畢業後我和媽媽一起回去看過奶奶一次，送了點補品和錢。那時候我剛離開大學所在的城市，回家鄉重新找工作，在姑姑他們眼裏就是無業遊民，白讀了四年大學，白白浪費了爸爸的撫恤金。

提到爸爸，我和媽媽便沒有吭聲。我那會兒又懊惱又慚愧，是我自己沒本事，讓他們白白看了笑話，也讓媽媽受了委屈。

後來姑姑又拿錢說事，當著奶奶的麵譏諷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掙不了大錢，也不懂得孝敬奶奶。我知道他們習慣了打嘴炮，每次遇上不說幾句心裏不痛快，就想著趕緊拉媽媽走。

誰知道我媽霍地就揚起手打過去，等我反應過來，她和姑姑已經扭打在一起，互扯頭發，大伯父二伯父去拉架都拉不開。我媽在地上扯著嗓子吼，“你再罵，你再罵一句試試。”

姑姑那一臉又慫又怒的表情，我至今記憶深刻，自此以後，我們就沒有主動和他們碰過麵，他們自然也沒有找過我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