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悄悄偏過頭。此時，夜空中正升騰起璀璨的煙花，沈琮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到了。我倆相視一笑，很有默契地起身向外走去。出了門，我借著酒勁，拉著沈琮就往頂樓跑，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詢問，隻是配合我一起跑。

我們一口氣上到酒吧的頂樓，等不及喘口氣，我已經發現了新大陸。

“據說這裏可以俯瞰到H城最繁華的夜景。”我靠著木質欄杆，拚命踮腳朝遠方眺望。

樓層不算高，視野卻很開闊。江對岸鱗次櫛比的高樓建築燈火通明，霓虹的燈光勾勒出不同的光影。近處，馬路邊那風格各異的西式建築，在燈光的照射下陡然變得特別亮眼，甚至能看到人們在公園的廣場上跳舞，林蔭道上漫步。

“怪不得周邊房價那麼高，別的地方可看不到這獨特的風景線。”我有些興奮得開始手舞足蹈，指著馬路另一側，“我特別喜歡那個建築，聽說在抗戰時期以前是基都教會辦的一所私立學校，後來發展成H城有名的中學，到2000年以後中學搬了新址，如今都成網紅打卡聖地了。”

那是一座顯眼的西式風格建築，三層樓，拱形大門，上置鍾樓，底層門庭並列著六根高大仿古羅馬科林斯石柱。

身邊的人寂靜無聲，優秀的側臉在夜色映照下線條分明。

我以為他對這些不感興趣，正在琢磨換個話題，他溫涼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新址就隔了兩條街，卻遠不及這裏熱鬧。”

“你知道？”

“嗯，這裏是H城高級中學的舊址，09年以後和一中合並，才搬入新校區的，老校區大部分都拆除了，估計找不到當年的痕跡。”

H城高級中學？那不就是之前老肖誤拉我進的同學群，我想起曾看到沈琮的名字，猶豫著開口：“你以前也在這念過書？”

“是啊，我自己都快忘了”他自嘲道。

“所以你和老肖是同學。”我自言自語道。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許多年沒有回來了，很多人和事都變了。”

我無法忽視他眼神中的落寞與哀傷，心口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不想去觸碰，就像我不會去主動詢問老肖的過往，那些都是我未曾參與的部分，如果他們自己都放不下，為什麼我要去充當一個無知又惹人厭的角色。

我們沒再說話，靜靜欣賞夜色中的一切，直到我醉意上湧，昏昏欲睡。

沈琮送我回了家，這是我第二次在他麵前喝醉了，他似乎已經習慣，將我丟進門就離開了。

我當然沒敢奢望發生點什麼，這個男人是個禍害，有的時候純真無害，有的時候又讓人摸不透，我自以為活了三十歲，對感情可以做到遊刃有餘，卻對他束手無策。

人在醉酒的狀態下，是很容易做夢的。這一夜，我就做了許多夢，畫麵轉的飛快，跟無聲電影似的，有些還能和記憶裏的畫麵重合。

我在夢裏回到了姥姥家，她站在院子的門口等我，手裏端著熱氣騰騰的烤菜年糕，衝我招手，喊著“我的囡囡來了，快來吃喲。”

我跑過去的時候，畫麵一下子變了。一大群人站在床頭前，麵容悲戚，平靜地看著床上的人。姥姥麵容蒼白望著我，幹枯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彩，媽媽推著我上前和姥姥告別。直到姥姥把眼睛閉上，我都愣愣站在原地說不出話。

下一秒，畫麵再次轉換，我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女生一起走在小巷子裏，對方說了很多話，我聽不清楚，隻是一路沉默著。她突然就激動起來，朝我大聲吼了幾句，我在夢裏克製著沒有發作，心中的悲傷和憤怒卻在一點點放大。最後我抬手給了對方一巴掌，沒有去看對方的反應，隻是看著自己的手緩緩地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夢境褪去，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疲憊。摸上額頭，居然出汗了，全身都有些燥熱，我掙紮著起身，給自己倒了杯冰水，手心帶來的涼意讓腦袋清醒了不少。夢中的這一巴掌太過真實，我居然也會打人？還好是在夢裏，否則都想象不出現實中得有多憤怒才會伸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