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見,再也不見(2 / 3)

“唔,那我們一起吃吧!”漂亮小姑娘一開口我就跪了,那哪裏是個姑娘,聲音雖軟綿綿的,可分明是個純爺們無誤啊!

於是,我從糖葫蘆串上麵擼下一顆糖葫蘆來,塞到自己嘴裏,剩下的都遞到漂亮小公子手裏。

漂亮小公子愣了一下,有些訝然,道:“都給我嗎?”

“嗯。”我點了點頭。

漂亮小公子接過糖葫蘆,粲然一笑。那一笑,我的心就像是被浸在了埋了幾十年的酒壇子裏——醉了。

小孩子交流起來總有自己特別的方式,不出半刻,我同漂亮小公子便有說有笑了。

漂亮小公子問我叫什麼,我便撿起了一根樹枝,在地上一撇一捺地寫起了我的名字。

我那個“沈”字剛寫了一大半,便有人推門進來。我趕忙用腳在地上滑了滑,將那個字跡毀掉,斜眼瞟見小公子在地上畫了一個“二”字。

二?我想,真是夠二的。除了客棧、酒館中跑堂的夥計以外,怎麼會有人叫這個名字?況且,人家那個也隻是個藝名,算不得真正的名字。

“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叫什麼,不然,我就死定了。”我悄悄在二小公子的耳邊說道。

拐了我這樣身份的人,是乖乖送回去受刑,還是殺人滅口,自然是很容易選的。

二小公子會意,伶俐地點了點頭,豎起一根食指在我麵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真是可愛極了。

我小時候是調皮搗蛋,壞事做盡。除了在宋景逸跟前被他以暴製暴給震住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被我玩得很慘。

於是,我將這種精神給發揚光大了,成天帶著二小公子逃跑,每次被抓回來,都是一頓暴打。我一向覺得自己皮糙肉厚,他們揍我的時候我就哭給他們看,讓他們從心理上覺得我認慫了。但隻要他們一走,我就繼續實施越獄計劃。

可二小公子不同,他細皮嫩肉,經不住打,沒多久就病了。

我心裏內疚,幾乎把我所有的吃的都分給了他。二小公子總是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我,讓我覺得有些心疼。

我照顧了他一段時間後,還是想要逃跑。

那次二小公子拽著我破破爛爛的袖子,嗓音柔柔地說道:“沉沉,我們不要跑了,好不好?”

我很生氣,撇開他的手,道:“我必須回去,有很多人在等著我。”

是啊,我必須得回去,我是大周未來的太子妃,我還要拯救萬千黎民百姓,我怎麼能流落市井呢?

我那時候覺得他是被打怕了,是個懦夫,便不想再搭理他,繼續自己一個人逃跑。

拐賣我們的那些人都是曆練過的,在我使用了翻窗跑、從屋頂跑一係列技能後,猥瑣大叔他們怒了,直接把我跟二小公子給分開了。

他們不給我吃喝,在我奄奄一息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二小公子跑到我麵前來,眼睛紅紅地道:“沉沉,我們不跑了。我答應他們,我們不跑了。”他從口袋裏撈出一個窩窩頭,遞給我,道:“我在裏麵埋了肉,你快吃了吧!”

我很生氣,覺得自己沒有這麼沒骨氣的朋友,就一揮手,把那個窩窩頭拍到了地上。窩窩頭滾了幾下,二小公子眼睛直直地盯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慢慢過去,把那個窩窩頭撿了起來,認真地用手輕輕拍了拍,徐徐吹氣把上頭的灰塵弄掉。

“不髒了,沉沉,給你吃。”我望著他一副純真的樣子,實在下不去狠手,加上自己真的餓得快要昏過去了,覺得節操什麼的可以暫時放下,就拿過那個窩窩頭啃了起來。

二小公子靜靜地望著我笑,我一麵吃,一麵口齒不清地道:“下赤(次)能給我搞點雞腿來嗎?”

二小公子愣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鄭重地點了點頭。

之後,我便真的有了雞腿吃。我忽然覺得這位友人很是靠譜,於是,又給了他好臉色看。

後來,我才從猥瑣大叔他們的聊天中得知,二小公子是把他自己的那份省下來給我吃了。

難怪,我就說,他怎麼眼睛越來越大,原來,是臉越來越瘦了。

這之後,我們被轉了一次手,交給了另一夥人販子。

我覺得,他們這個圈子還真是夠亂的。

這次的人販子很不同,有愛美之心。我仍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二小公子長得漂亮,他們不舍得揍他,也不敢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

反正,我都已經是個破罐子了,他們就將我給破摔了。

二小公子不好好睡覺,他們揍我。

二小公子不好好吃飯,他們揍我。

就連二小公子不好好上茅房,他們都要揍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不多久,我們就被拉到一個人口販賣的集會上去展示。

我在臨行前,悄悄教導二小公子,一般人都喜歡買聰明伶俐的小孩子回家養著。所以,我們倆就裝成傻子,這樣,就不會有人來買我們了。

二小公子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又問:“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對嗎?”

“對對對。”我回答他道。

他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讓我覺得即使身處陰暗潮濕的茅草房內,也周身暖洋洋的。

可事實又是怎樣呢?

我跟二小公子在集市都裝成一副二傻子的樣子。

別人問我們叫什麼,我們都目光呆滯地搖頭。

別人給我們遞吃的,我們就抑製住內心的渴望,繼續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臉。

可路人都在一邊對著二小公子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道:“你們看,那個小男孩兒,長得多可愛呀!”

二小公子那兒是門庭若市,我這裏卻是無人問津。

我不明白,明明我們搖頭的頻率一樣,麵部表情也如出一轍,可還是有了這樣的雲泥之別。

這件事情,再次向我證明了,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長得漂亮的傻子,至少長得漂亮;長得醜的傻子,那就隻剩下一個傻了。

回到營地,我又被暴揍了一頓,二小公子哭得淚流滿麵,跪在那幫大人麵前,求他們不要打我。看他那副樣子,倒是比棍子抽在他自己身上還痛。

最後,我被找回,是因為我們待的地方發生了一場火災。

滾滾濃煙中,我辨不清方向,是一雙稚嫩的小手拉著我一路向前,逃離了火場。

我被當地前來救火的衙役救下,得知我是沈國公府的大小姐,他們便立馬把我送回了鄞都。我那時被煙嗆得厲害,陷入重度昏迷,許久不知人事。

再後來,我躺在床榻上,一睜眼,看見的就是宋景逸那張臉。

我嗓音喑啞,斷斷續續發出聲音,問:“我回家了?”

宋景逸點了點頭,在一旁拿過一碗水,扶著我坐起來,給我輕輕蘸了點水在唇瓣上,道:“睡了三天了,再不醒,就要餓死了。”

我嘿嘿一笑,忽然間想到二小公子,便又問道:“跟我一起從火場裏逃出來的那個孩子呢?”

“有嗎?”宋景逸將碗放了回去,搖了搖頭,道,“送你回來的衙役沒說還有一個孩子。”

我微微一愣,有些失神。

好起來後,我也讓沈國公府的人去找過,卻始終沒有得到他的半點消息。

仿佛那一場大火,將我同他的緣分燒盡。

可是我分明記得他的樣子和在熊熊烈火中,他始終沒有放開我的那一雙手。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當初二小公子在地上畫的,哪裏是個“二”字,分明就是一個沒有寫完的“雲”字。

當初小小的二小公子,就是如今這個長大了的司徒雲。

他曾經問過我,小時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我說的是——沒有。

我想,也許他執念了很久的東西,在我漫不經心地將答案說出口時,就已經分崩離析。

我回到宋景逸的茅屋時,司徒雲正立在他的床頭。我快走了幾步過去,一把將他推開,厲聲詰問:“你要做什麼?”

他的眼中有難掩的憂傷,我明白。小的時候,他被打,都是我護在他的前麵。可如今,我卻為了另外一個人,將他狠狠推開。

成長確實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曾經生死不離的兩個好朋友,如今卻弄得這般生疏。

我的聲音軟了下來,道:“我想起你來了,司徒雲,我找過你……可……”

“沒必要了。”他將我的話語打斷。

寒夜裏的風重重拍打著窗欞,他的眼睫微有濕意。

我明白,現在說再多,也是無用。

我同他分開後的日子,他所受過的苦,是榮寵一身的我永遠無法感知的。

“你走以後……”他喉嚨一哽,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我入了明月樓。多少次,我以為我就要死了。可我卻清楚地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我們會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先死。”

我一怔,從東方青的口中,我也大抵知道了明月樓是個如何殘酷的地方。

我與他分別,從此,他輾轉流落很多地方。他被人欺負,也學著欺負別人。再之後,他被明月樓收下,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也許,我確實是他這些年得以堅持活下來的理由。可我們所受到的傷害,卻不能成為他喪失良知的借口。

有太多有難言之隱的人,卻沒有如他一樣,用無端的仇恨來對待那些無知無罪的人。

“現在既然我們已經重逢,我會幫你脫離明月樓的。”我是真的這樣想的,“把解藥給我,好不好?不隻是宋景逸,外邊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他們不應該受這樣的罪。”

“沒有解藥。”他依然給我這個回答。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一個鎖匠造出一把鎖來卻不鑄造鑰匙的,你不要騙我。”我咬著唇,不可置信道。

“這批藥,是明月樓準備試驗成功後,就放到鄞都去的。”他默了會兒,接著道,“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在意,會不會有解藥。”

我身子一軟,跌坐在宋景逸的床頭。

“我不相信。”我低語道,猛然從袖中掏出那把匕首,拿著刀子在手腕處劃開一道血痕,血珠順著匕首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