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殿元就這樣失蹤了，如同他的到來一般，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後來潘家寧請吳濤查了醫院門口的監控，隻看到雨霧中一輛電車駛過，趙殿元在跳上車之前似乎留戀地朝醫院方向看了一眼。

這輛電車並不是屬於四十年代的那種老式車輛，也不該行駛在這條路上，而且轉過街角，電車就憑空消失了。

因為趙殿元是黑戶，連失蹤人口都算不上，他的離去不會帶來任何法律上的麻煩。在錢教授研究室裏，潘家寧看到了趙殿元留下的書信，打開信封，一張銀行卡掉落出來，潘家寧沒去管，抖開信紙，字是用軟筆寫的小楷，工整嚴肅，內容沒什麼感情色彩，主要是分配他帶不走的財產。

趙殿元的身外之物不多，主要是謝婉華支付的一百萬款項，但他並未完成合同，所以大部分資金要退還，他隻留下十分之一，分成三份，一份給小紅，一份給老徐，還有一份是給潘家寧的，注明這是讚助家寧買房子的錢。

潘家寧將信仔細疊好，歎了口氣，呆呆坐著。研究室裏堆滿了書籍資料，滿滿當當，可她心裏卻空落落的。

學弟周博睿發來信息，說發燒孩子的病情已經好轉，家長一定要表示感謝，請學姐出馬應付一下。本來潘家寧不想去的，後來學弟又說孩子家長和趙殿元也是朋友，她就打起精神去了。

孩子的爸爸叫姚宏緒，和趙殿元是兩頓酒的朋友，他問起趙殿元的下落，潘家寧隻能說他回去了，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發展也好，怎麼手機號換了，微信也換了。”姚宏緒說，“其實我到上海發展也算是回老家，我爺爺本來是上海人，跟著曾祖母改嫁到外地的，跟的是繼父的姓，我們家本來應該姓田的。”

潘家寧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隻哦了一聲。

……

一年後，潘家寧即將碩士畢業，她家的房子幾經波折還是沒買成，依然租房居住，二十九號的後人們時常走動，親如一家。

潘家花園整修一新，按照謝婉華的要求，掛上了“長寧區職工夜校”的牌子，算是區屬的事業單位，夜校的第一任校長，正是從西寧調過來的老潘。

淮海中路，潘家寧走出交通大學站，外麵驕陽似火，車流滾滾。她聽到包裏手機在響，一通翻找終於把手機拿出來，是個陌生號碼，不耐煩地接了：“哪位？”

“是潘家寧女士麼？您好，恭喜您……”

潘家寧直接把電話掛了。

對方鍥而不舍地再度打來，潘家寧接了沒好氣道：“您在歧視我的智商麼？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對不起潘女士，給您造成誤會了，我不是騙子，我是律師，受我的委托人所托，在今天給您致電，是要告訴您，有人贈與了一套房產給您。”

潘家寧哈哈大笑：“騙術2.0嗎，您給我說說，哪裏的房產，需要我繳很多稅金對吧，最好現在就轉賬給您。”

對方說：“贈與稅委托人已經預留，您隻要接收房產就行，地址是淮海中路一八五〇號，房子在三樓，隨時可以看房，您有沒有時間？”

潘家寧愣住了，淮海中路一八五〇號，就是著名的武康大樓。

“我現在就有時間，就在附近。”潘家寧冷靜地回答著，但內髒卻在狂跳。

二十分鍾後，潘家寧見到了律師，大夏天西裝革履的果然不像是騙子。律師帶她來到武康大樓三樓的一套大房間，用鎖匙打開門道：“您看一下吧。”

木地板上蒙了一層灰塵，許久沒人住的房子就是這樣，家具都蒙著輕紗，牆上懸掛著字畫，看得出原主人很有品味。潘家寧躡手躡腳走著，仿佛生怕驚醒了沉睡中的人。

臥室的牆上掛著一個相框，是兩人合影，潘家寧駐足觀看，相片中的男人大約六七十歲，兩道劍眉，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老年版的趙殿元，而趙殿元身旁的伴侶就像老年版的自己，兩人依偎著麵對鏡頭，柔情蜜意盡在臉上。

這就是楊蔻蔻吧，潘家寧忽然明白了，小紅目擊到的那輛載著楊蔻蔻離去的黑色轎車，其實就是返回一九四二年的趙殿元所駕駛的，他成功了，他救出了愛人。

趙殿元脖子上似乎掛著什麼東西，潘家寧踮起腳來仔細看，原來是一個小小的編織的中國結。

一瞬間她淚流滿麵。

律師拎著皮包站在臥室門口說道：“劉老先生是去年六月去世的，遺囑注明將這套房子贈與潘家寧女士，也就是您。”

潘家寧計算了一下，老年趙殿元去世的時間正好和青年趙殿元穿越而來的時間一前一後。

“那她呢？”潘家寧看向照片中的女性。

律師看了看相框，又看了看潘家寧，自以為猜到了什麼，查了一下小本子說：“楊女士是一九九六年五月三日去世的。”

“那天是我的生日。”潘家寧默默道。